“道不行,耻也”

发布时间:2012-09-17 14:35:54    来源:网络   浏览:(152)

在亚圣孟子看来,道义得不到伸张,也是一种耻辱。“立乎人之本朝,而道不行,耻也。”(万章章句下)这种耻,有别于作假之耻,也与偷盗之耻不同,它使抱负得不到实现,虚度光阴,禄禄无为。若是无志者,可能会以为正好混日子;但对于有志者,那就是一种壮志未酬,怀才不遇的耻辱。

  唐代大诗人李白的大名,可以说,妇孺皆知。人们读他那豪情满怀的诗句,可能会以为他是一个一生快乐无忧的人,其实不然。“愿为辅弼”,也曾是李白矢志追求,并抱憾终生的人生愿望和目标,只不过是由于“道不行”而一直郁郁不得志罢了。

  秋来相顾尚飘蓬,

  未就丹砂愧葛洪,

  痛饮狂歌空度日,

  飞扬跋扈为谁雄。

  诗圣杜甫《赠李白》一诗表现了诗仙豪放、孤傲、洒脱的性格。

  李白的人生,向以浪漫著称。“五岁观六甲,十岁观百家”,十五能做诗,好读书、击剑。祖居陇西(今甘肃秦安),先辈避居碎叶(古西域),后又随父入蜀。青少年时的经历跨越中原文化区、西域文化区、巴蜀及楚文化区,又经唐武后、中宗、睿宗、玄宗、肃宗朝,亲眼目睹了唐王朝由强盛走向衰弱的全过程,因而对社会人生更多了些深刻的体验和认识。

  唐朝虽然是诗繁荣的朝代。科举考试也考诗,诗人的地位也很高,做官为宦的诗人也不少,仅诗人宰相就能列举出好几个大名来。但诗人依然不是一个独立的自由的阶层,诗人的成名和保名始终离不开官场。这是官本位社会存在的一种普遍现象。

  做诗,不是作为一种兴趣爱好,似乎就是充当官场的御用工具,或者只是一种标签,代表着自己的身份,或者只被用做敲门砖,一旦进了官场,就被抛向一边,犹如垃圾一般。

  官本位社会,衡量一个人的人生价值标准只有官位。除官位以外,皆为“下品”“贱业”。诗人,也是如此。

  所以,李白终生“愿为辅弼”,“愿一佐明主,功成还旧林”,“功成身不居,舒卷在胸臆”,“济苍生,安社稷”是他最大的愿望,但“大道如青天,我独不得出”,仕途不通的时候,他便寄情山水,饮酒放歌,以诗明志。26岁结婚后,在安陆的十年光阴,就是在游历、豪饮中度过的。

  终于,他久久等待的机会来了。

  天宝初年,经人推荐,李白终于奉诏进京师长安,命运之神向他露出了笑脸。已过不惑之年的他,闻此喜信激动不已。“仰天大笑出门去,我辈岂是蓬蒿人”,他想得到唐明皇的进一步赏识,实现“愿为辅弼”的梦想。

  唐明皇的确是一代明主,盛唐的确为诗人创造了创作的空间,但并不是每个诗人都能“愿为辅弼”的。诗人独立自由的理想人格与圆滑、冷酷、诡诈、攀附的官场人格是格格不入的。即使能像诗人张九龄那样拜相,也当不长久,因为在复杂而黑暗的官场上,诗人是不善和不屑于官场权谋的。“立乎人之本朝,而道不行,耻也。”即使进了宫,又会如何?

  果然,李白入宫后,唐玄宗只命他做翰林供奉,专掌密令,扮演着类似于皇帝私人秘书的角色,这与他“愿为辅弼”的夙愿相差太大了。所谓的重用和宠幸,只是做御宴上吟诗歌功颂德的配客,或只充当帝王游乐的工具。

  云想衣裳花想容,春风拂槛露华浓,

  若非群玉山头见,会向瑶台月下逢。

  一枝红艳露凝香,云雨巫山枉断肠,

  借问汉宫谁得似,可怜飞燕倚新妆。

  名花倾国两相欢,常得君王带笑看,

  解释春风无限恨,沉香亭北倚阑干。

  这首著名的《清平调》写于唐玄宗与杨贵妃在长安兴庆宫的一次游玩。当时,兴味盎然的唐玄宗命李白即兴赋诗称赞杨贵妃的美貌,李白只好当场吟诵了此诗。因让权阉高力士脱靴而遭谗毁,不得不离开长安。

  “君王虽爱蛾眉好,无奈宫中妒杀人。”

  他便把满腔激情倾注于山水了。告别了宫廷的争斗和无奈,他又仗剑、豪饮、放歌了。“两岸青山相对去,孤帆一片日边来”的幽远;“朝辞白帝彩云间,千里江陵一日还”的快捷;“飞流直下三千尺,疑是银河落九天”的壮观;“故人西辞黄鹤楼,烟花三月下扬州”的激情……他在游历中尽览山水之美,尽抒豪放之情。“五岳寻仙不辞远,一生好入名山游”,李白钟情山水,是为了淡泊名利,为自己保持一个超脱世俗的心情。

   人生得意须尽欢,

   莫使金樽空对月,

   天生我材必有用,

   千金散尽还复来……


  《将进酒》表现了他的自信、乐观及抑郁。人生苦短,何不及时享乐?游历名山大川,举起金樽美酒,李白借大自然的美净化自己的心灵,陶冶自己的情操。

  “美酒樽中置千斛,载妓随波任去留”,即使有时候放纵自己,也是那样豁达。

  由此我们可以看出:有两个截然不同的李白存在,但似乎互相并不矛盾:一个是“愿为辅弼”,奔赴官场的李白;一个是陶醉山水、豪饮吟唱的李白,两个李白就是他那被分裂的两面人格。本来是互相矛盾,难以容忍的官场人格和诗人人格,却能在李白身上奇迹般地共存。

  他“拿得起,放得下”,为官不成,“愿为辅弼”的梦难圆,便写诗抒怀,“李白斗酒诗百篇”,非常人所能比。

  让理想的官场人格与现实的诗人人格分属不同的生命阶段,是李白人生的睿智之处。他一生,虽然始终不忘“愿为辅弼”,但更多的时间是在纵情山水,仗剑豪饮,放歌咏唱,“人生得意须尽欢”的时间要比别的诗人多得多,“千金散尽还复来”的豪爽、潇脱别的诗人会有吗?杜甫那“朝扣富儿门,暮随肥马尘,残冰与冷炙,到处潜悲辛”的日子似乎与他不沾边。

  但“愿为辅弼”的梦始终还是他的心病,只要一有机会,就会去圆。

  天宝十四年(公元755年)发生的“安史之乱”,对陶醉在盛世梦中的大唐王朝是一场灭顶之灾。“渔阳鼙鼓动地来”的时候,李白正隐居在庐山。“马嵬兵变”之后,太子李亨去灵武称帝,让郭子仪、李光弼率军平叛,玄宗入蜀避往成都。在太子登基不久,玄宗又封另一个儿子李璘为永王,统辖江淮所有大军。永王三次派人来请李白入幕府。李白以为“愿为辅弼”的机会又来了。“终与安社稷,功成去五湖”,他像上次奉诏入京一样充满了希望。

  李白到任后,自比诸葛亮,奉永王为刘备再世,他以荐贤和平虏为己任,并作《永王东巡歌》表达了他此时的抱负。

   永王正月东出师,天子遥分龙虎旗。

   楼船一举风波静,江汉翻为雁鹜池。

   三川北虏乱如麻,四海奔腾似永嘉。

   但用东山谢安石,为君谈笑净胡沙。

   ……

   南风一扫胡尘静,西入长安到日边。

  但曾几何时,仅仅过了一年多,永王就兵败被杀。《旧唐书·李白传》称:“永王谋乱,兵败,白坐长流夜郎。”又是“道不行”,又做了权力争斗的牺牲品。与上次充当宫廷御用工具一样可悲。

  此时,他已逾花甲之年,再也没有对酒当歌,人生几何的豪情了。终了,还是被名利所累、所苦、所害了。

  昔在长安醉花柳,五侯七贵同杯酒。

  气岸遥清豪士前,风流肯落他人后?

  夫子红颜我少年,章台走马著金鞭。

  文章献纳麒麟台,歌舞漆留玳瑁。

  ……

  《流夜郎赠辛判官》时,他仍念念不忘皇宫的权贵和享乐。

  直到临终的前一年,闻知李光弼将出征东南,他又壮心不已,“愿为辅弼”,但因病魔缠身,终未成行。
  “愿为辅弼”是他终生的心病,就连《临终歌》开篇写的也是“大鹏飞兮振八裔,中天催兮力不济”,可见他的这个心病害得有多深了!

  “道不行,耻也”,他一生一直为不能“愿为辅弼”而耻!

  但纵观他的一生,毕竟患心病的时间少,不患心病的时间多,浪漫比忧郁多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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